九 地下英雄

    九 地下英雄 (第1/3页)

    那个春天,德玲的交通站被敌人破获,肖老师被捕,德玲由表弟倪天武帮助逃离武汉,到上海杨树浦去找肖老师告诉她的关系。

    德玲走过一条简陋的小巷子,一边看着路边的门牌。

    有一间小木屋,门板上的油漆已经剥离了很多,门上的牌子和肖老师说的一样。

    德玲的心狂跳起来。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,那门里悄无声息。过一会,她又沿着原路走回来。略略思考了一下,她举手敲门。

    “啥子人呀?”一个妇女的声音。随着门臼“咯嘎”一声,一个中年妇女的面庞从两扇门之间露了出来。这妇女四十来岁,满脸皱纹,黑黑的,瘦瘦的,尖尖的下巴,一看即知在逝去的岁月里,她承受了不少的艰辛。

    但是那双眼睛却是警觉的,德玲在一瞬间察觉到了。

    “请问赵福生在家吗?”德玲问。

    那妇女微微楞了一下,说:“哪个赵福生啊?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?这里没有这个人。”接着反问:“你找的人是做什么的,几大年纪,是你什么人呢?”

    德玲说是受人委托来找人。她说了暗语,期待对方有反应。

    那妇女却像没听到一样,安然一笑说:“上海这样大,叫这个名字的总有几千!要是地址错了,哪里去找!”然后客气地点点头,把门关上了。

    德玲只好走开。先去找个小店住下。

    忽然觉得身后有动静,回身一看,竟是刚才那位中年妇女!

    “姑娘,我想起来了!”那妇女略有些气喘地说:“我们家是才搬来的,之前是住过一个先生,刚才我去问了街坊,说是姓赵!”

    德玲高兴地随妇女到一个僻静的大门洞里。那妇女说:“拜托你来的先生是什么地方人啊,叫什么名字?等我有机会见了赵先生,好告诉他。”

    德玲想了想说:“武汉的,姓肖。”那妇女“哦”了一声,说:“这样,你要是住店,就住这家。我回去,等街坊们下了工,也许能打听到赵先生下落!”就自然地随德玲到旅社办了手续,看了德玲的房间号,然后离去。

    第二天上午,那妇女又来了。

    “街坊打听到赵先生了!”那妇女径直走进德玲房间,看着德玲,稳稳地说:“赵先生这两天没有时间过来。捎了话,说你要是带什么口信,就对我说,要是你到上海来找事情做的,就让你等几天!”

    德玲说自己确实想在上海找个工作。妇女又说:“上海的旅社贵得很啊,你要是不嫌弃,就到我那里去住几天?我一个人,屋里宽得很,就是怕怠慢了你。”

    商量的语气,很诚恳。德玲说那就麻烦你了。妇女便出了店,德玲退了店,走出来,看见她在路边等着。

    两人一起进了那间小屋。屋里果然较宽,没有什么家具,两间屋,外间就一个方桌,几条板凳,里间一张简陋的木床。德玲来了,那妇女就在里间搭了一个铺板,铺上棉絮。

    “就是怕叫你受委屈了!”妇女笑着说。

    德玲说要交饭钱。妇女又笑了,说赵先生的朋友嘱咐了的,等赵先生回来,自会打点,德玲不消操得心。

    这位妇女自我介绍姓石,德玲便叫她石大姐。

    石大姐有四十三岁,虽已届中年,身子却麻利得很。扫地、抹桌子、洗衣、烧饭,做起来一阵风。她在一个小学门口卖烧饼,每天早上去,其余时间都在家里。

    夜里,石大姐要和面,德玲去帮她,她怎么也不肯。早上,她却早早叫醒德玲,要德玲帮她一起把车推到小学门口去。

    “我今天好像背心有些湿气,手不得力!”她似乎歉疚地说。

    石大姐推个小车,上面放着火炉,小案板等杂物,德玲帮她推着车。两人走过人声嘈杂的街道,石大姐一路和人打着招呼。

    “哎呀,你买这么好的菜呀,家里来客了?”一个女人挎着篮子,里面有几把青菜,一条鱼,听见石大姐赞扬,那女人高兴地笑了:“就是,老公老家的老表今天来,我做个红烧鱼,让他哥俩喝一杯!”

    一个布贩背着个大包袱,里面是各色布匹,看见石大姐,他笑着说:“这么早就去赚钱呀?”石大姐马上谦虚地回答:“赚钱的是你呀,我这哪是赚钱,是糊口!”

    就是过路的小学生,也都和石大姐熟悉,叫她“婶婶。”

    石大姐把德玲高兴地介绍给遇到的人。

    “我的表妹,听说上海钱好赚,来找事情了!”听的人往往点着头:“那要靠你给她下力帮忙啊!”又担心:“上海的吃苦你表妹知不知道啊?”石大姐爽朗地说:“你莫看外表!莫看她是斯文人,做起活来,嗨!”做个很有力量的样子。

    德玲暗暗吃惊。这大姐的人缘关系是真不错,看来这一带没有她不认识的人。

    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,石大姐照例把面粉拿上桌子,双手和着面,和完面,走进里屋,她叫了德玲一声。

    德玲睁开眼,看见石大姐眼睛有着一种闪闪的光泽,那是德玲许久没有见到的,信任。过去在交通站,同志之间接上头时,往往就是这样看着对方。

    德玲掀开被子坐起来。她听到石大姐说出了规定的接头暗语。

    “万德玲同志,今天我代表组织和你谈话。”石大姐严肃地说。那个温和、勤勉、没有文化、只知道谈家常的家庭妇女的形象完全没有了,坐在德玲对面的是一个老练的地下党员。

    “组织通过审查,已经确认了你的身份!”石大姐简短地说,“你吃苦了!”

    一股巨大的热潮涌遍德玲全身。多少日子来,亲人离去,到处颠簸,担惊受怕,东躲西藏,像一只失群的孤雁,日日盼着回到组织的怀抱。如今猛然一下子面对组织,德玲几乎有些不能自持。眼泪几乎要流出来,她努力克制住了。

    “你是好样的,肖老师也是好样的,你们是党忠实的同志!”石大姐说。

    “肖老师现在怎么样?”德玲迫不及待地问。

    大姐眼里有些哀戚,“他牺牲了。和几个同志一起,被敌人枪杀了!”石大姐走到德玲面前,拍拍她的肩头说:“斗争是残酷的,你要坚强些。”

    德玲心里酸楚得很。想不哭,怎么也止不住,终于无声地抽泣起来。石大姐静静看着她,等她稍微缓和些,叫她谈谈武汉的情况。

    德玲详细述说了她所经历的一切。说到肖老师被捕,她又忍不住双肩抽动起来。

    石大姐冷静地说:“我们都有亲人牺牲。革命,是要付出代价的!”她仔细地听着德玲的述说,很少打断,偶尔,问上一句,仅仅几个字,干脆利落。德玲感到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。

    屋子里静静的,听见风在窗外呼啸,石大姐忽然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,不是吗?”她起身到外屋,拿进来一瓶酒,又拿来两个菜,一碗腌鸭肠,一碗葱花炒鸡蛋,这是平时不见的好菜。另有几个没有卖完的烧饼,石大姐也拿来了。

    “我们需要庆祝一下,庆祝你回到队伍里来!”

    德玲端起酒杯,呡了一口,觉得辣,嘴角动了一下。石大姐看着一笑,举起小杯,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“我会喝酒,是吗?但是我平时从来不喝。”石大姐说,“今天是非喝不可!”

    两个女人在这静夜里,慢慢喝着酒,慢慢谈着话。

    几杯下肚,石大姐说了她的身世。

    原来那个老赵就是她丈夫!是肖老师中学时候的老师,肖老师走上革命道路,还是老赵的启蒙。一班同学中,老赵最欣赏肖老师了,说他聪明,诚实,执着,是块好料子。

    老赵现在哪里呢?

    石大姐又喝下一杯。老赵牺牲了。

    石大姐是安徽乡下人,和老赵是同乡。石大姐家里极穷,很小就把她卖给有地的人家做童养媳,每天割草、放牛,不停地干活,吃不饱,穿人家穿破的衣服,稍不顺心,打骂就来了。

    老赵那时候是个学生,就住在石大姐婆家附近,非常同情石大姐,常常偷着帮她干活,两人背着人好上了。

    后来,石大姐有了身孕,这在乡下是要沉潭的罪。一天夜里,老赵带着她,从那家逃出来,翻山越岭,到上海谋生。两人到了杨树浦,到工厂做工,学着别人,在江边搭个“滚地龙”安身。夫妻俩苦熬着日子,生下一个儿子。

    大革命风暴起的时候,他们已经三十多了,老赵那时候在一个中学教书,在那里加入了共产党,奉组织命令回乡搞农民运动,石大姐做后勤,发动群众,斗争土豪,组织农民武装,把个乡下搞得轰轰烈烈。“四.一二”后,土豪劣绅卷土重来,大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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