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二上·梁惠王章句下(凡十六章)

    卷二上·梁惠王章句下(凡十六章) (第1/3页)

    [疏]○正义曰:此卷赵氏分别为第二卷也。故云《梁惠王章句》下。今据此卷“章指”,凡十六章。一章言人君田猎以时,锺鼓有节,与民同乐。二章讥王广囿专利,以严刑陷民。三章言圣人乐天事小,以勇安天下。四章言与天下同忧乐者,不为慢游恣溢之行。五章言齐王好色好货,孟子推以公刘、太王好货色与民同之。六章言君臣上下,各勤其任,无堕其职。七章言人君进贤退恶。八章言孟子云纣以崇恶,失其尊名。九章言任贤使能,不遗其学。十章言征伐之道,在顺民心。十一章言伐恶养善,无贪其富,以小王大。十二章言上恤其下,下赴其难,恶出於已,害及其身。十三章言事无礼之国,不若得民心,与之守死善道。十四章言君子之道,正己在天,强暴之来,非已所召,独善其身而已。十五章言太王居邠,权也,效死弗去,义也。十六章言谗邪构贤,贤者归於天,不尤人也。凡十六章合上卷七章是《梁惠王篇》有二十三章矣。故各於卷首总列其章目,而分别其指焉。



    庄暴见孟子,曰:“暴见於王,王语暴以好乐,暴未有以对也。”曰:“好乐何如?”庄暴,齐臣也。不能决知之,故无以对。而问曰:王好乐何如。孟子曰:“王之好乐甚,则齐国其庶几乎?”王诚能大好古之乐,齐国其庶几治乎。他日见於王,曰:“王尝语庄子以好乐,有诸?孟子问王有是语不。王变乎色,曰:“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,直好世俗之乐耳。”变乎色,愠恚庄子道其好乐也。王言我不能好先圣王之乐,直好世俗之乐,谓郑声也。曰:“王之好乐甚,则齐其庶几乎!今之乐,犹古之乐也。甚,大也。谓大要与民同乐,古今何异也。曰:“可得闻与?”王问古今同乐之意,宁可得闻邪?曰:“独乐乐,与人乐乐,孰乐?”孟子复问王独自作乐乐邪?与人共听其乐为乐邪?曰:“不若与人。”王曰:“独听乐不如与众共听之为乐也。曰:“与少乐乐,与众乐乐,孰乐?”孟子复问王与少之人共听乐乐邪?众人共听乐乐也?曰:“不若与众。”王言不若与众人共听乐为乐。“臣请为王言乐。孟子欲为王陈独乐与众人乐乐状。今王鼓乐於此,百姓闻王锺鼓之声、管籥之音,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:‘吾王之好鼓乐,夫何使我至於此极也!父子不相见,兄弟妻子离散。’鼓乐者,乐以鼓为节也。管,笙。籥,箫。或曰籥若笛短而有三孔。《诗》云“左手执籥”,以节众也。疾首,头痛也。蹙頞,愁貌。言王击鼓作乐,发赋徭役皆出於民,而德不加之,故使民愁也。今王田猎於此,百姓闻王车马之音,见羽旄之美,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:‘吾王之好田猎,夫何使我至於此极也?父子不相见,兄弟妻子离散。’此无他,不与民同乐也。田猎无节,以非时取牲也。羽旄之美,但饰羽旄,使之美好也。发民驱兽,供给役使,不得休息,故民穷极而离散奔走也。今王鼓乐於此,百姓闻王锺鼓之声、管籥之音,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:‘吾王庶几无疾病与?何以能鼓乐也!’百姓欲令王康强而鼓乐也。今无赋敛於民,而有惠益,故欣欣然而喜也。今王田猎於此,百姓闻王车马之音,见羽旄之美,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:‘吾王庶几无疾病与?何以能田猎也!’此无他,与民同乐也。王以农隙而田,不妨民时,有悯民之心。因田猎而加抚恤之,是以民悦之也。今王与百姓同乐,则王矣。”孟子言王何故不大好乐,效古贤君与民同乐,则可以王天下也。何恶庄子之言王之好乐也。



    [疏]“庄暴见孟子”至“则王矣”。



    ○正义曰:此章言人君田猎以时,锺鼓有节,发政行仁,民乐其事,则王道之阶,在于此矣。故曰天时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矣,与民同乐也。“庄暴见孟子,曰:暴见於王,王语暴以好乐,暴未有以对也”者,庄暴,齐臣也,庄,姓也;暴,名也。言庄暴见孟子,谓暴朝见於齐王,王语暴以好乐之事,暴是时未有言以对答之。“曰好乐何如者”,故庄暴问孟子,以谓王之所以好乐,是如之何?“孟子曰王之好乐甚,则齐国其庶几乎”者,孟子答庄暴之问也,言齐王之好乐至甚,则齐国庶几其治安乎!“他日见於王,曰:王尝语庄子以好乐,有诸”者,是孟子自见庄暴言好乐之後,他一日见於齐王而问之,曰:王曾与庄子语以好乐之事,还有此言否乎?孟子称庄子,不称曰暴者,是孟子尊王之臣,故不欲称其名也。“王变乎色,曰: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,直好世俗之乐耳”者,是齐王自孟子问之後,变其常容而有愤怒之色,盖愤庄暴言己之好乐於孟子也,故答孟子曰:寡人不能好古圣王之乐,古圣王之乐,如黄帝之《咸池》,尧之《大章》,舜禹之《韶》,夏商周之《濩》、《武》是也,但能直好世俗乐耳,如郑、卫之声是也。“曰王之好乐甚,则齐其庶几乎”者,孟子复对王而言也,言王之好乐至甚,则齐几乎治安。孟子言“齐国其庶几乎”以对庄子,对之齐王则止曰“齐其庶几乎”者,盖对庄子则称其国,及对齐王故不必称国焉耳。“今之乐,犹古之乐”者,是孟子见齐王言不能好先王之乐,直好世俗之乐,故以此言今之乐亦若古之圣王乐也。但其要在能与民同听乐为乐耳,遂以此问之。“曰可得闻与”者,是齐王问孟子,言古今之乐一同,宁可得而闻知之与?“曰独乐乐,与人乐乐,孰乐”者,是孟子欲以此问王,使王知与民同乐乐为乐也,故问之曰:王独作乐为乐邪,与人同乐为乐邪?“曰不若与人”者,是齐王答孟子,亦以为独乐乐不若与人同乐为乐也。“曰与少乐乐,与众乐乐,孰乐”者,是孟子复问王与少人同乐为乐,与众人同乐为乐,孰乐邪?“曰不若与众”者,齐王亦复答孟子,以为不若与众人同乐为乐也。“臣请为王言乐”,孟子於此知齐王亦识与众同乐之意,乃为王陈其独乐与众同乐之效,故不待王问而自请言之也。“今王鼓乐於此”至“与民同乐也”者,皆孟子陈独乐与众乐乐之文也。言今王鼓作其乐於此国也,百姓之人闻王锺鼓之声与管籥之音,举皆疾痛其头,又蹙頞愁闷,而交相告曰:我王之好作乐为乐,发赋徭役,使我至於此之极也,父子不得以相见,兄弟妻子又皆离散之。以其如此,故百姓所以头痛蹙頞愁闷也。又言今王田猎於此国,百姓之人闻王车马之音,见羽旄之美好,举皆蹙頞愁闷,疾痛其首,而交相告曰:我王之好田猎禽兽,如何使我供给役使,不得休息,而至於如此之极,父子不得以相见,兄弟妻子皆离散之。然则王之鼓乐田猎,而百姓皆如此者,无他事焉,是王之不与民同其乐也。言今王鼓乐於此国,百姓闻王锺鼓之声、管籥之音,举皆欣欣然有喜色,而交相告曰:我王庶几无疾病也,何以能鼓乐。於此言百姓皆欲之康强,不特止於庶几无疾病也。苟即庶几近於无疾病,则王亦何以能鼓乐也。又言今王田猎禽兽於此国,百姓之人闻王车马之音,见羽旄之美好,举皆欣欣然有喜色,而交相告曰:我王即庶几近於无疾病,又何以能田猎也。此言又欲王之康强,不特止於庶几无疾病也。然则王之鼓乐田猎,百姓皆如此欲王之康强者,无他事焉,是王能与民同其乐也。言今之王能与民同乐为乐,则为之王者矣。云“鼓乐”者,盖锺以止为体,鼓以作为用,故凡作乐所以谓之鼓乐也。云“音与声”者,盖锺鼓言声,以其声之单出,故云声也;管籥车马言音,以其音之杂比,故云音也。然车马亦谓之音者,盖升车则马动,马动则鸾鸣,鸾鸣则和应故也。声之与音,合而言之则,声、音则一也;别而言之,则单出为声,杂比为音。《诗》云“嚖嚖管声”,此言管籥之音,是声音之通论也。齐王悦南郭先生吹竽,廪食以数百人;喜邹忌鼓琴,卒授之国政:是安知与众乐乐邪?此孟子所以陈其与民同乐之意也。



    ○注“郑声也”。



    ○正义曰:《论语》云“郑声淫”,以其能惑人心也。《孔传》云:“郑声惑人心,其与雅乐同也。”



    ○注“鼓乐”至“百姓愁”。



    ○正义曰:《周礼·鼓人》“掌教六鼓,以节声乐”。《锺师》“掌金奏”,注云:以锺鼓奏者,先击锺,次击鼓,以奏《九夏》。夏,大也。乐之大歌有九:《王夏》、《肆夏》、《昭夏》、《纳夏》、《章夏》、《齐夏》、《族夏》、《裓夏》、《骜夏》,凡九夏是也,故附于此。云“管笙籥箫,或曰籥若笛而有三孔”者,案《礼图》云:“笙长四尺,诸管参差,亦如鸟翼。”《尔雅》曰:“大笙谓之巢,小者谓之和。”郭璞《尔雅》云:“二十三管为箫。”《风俗通》云:“舜作竹箫,以象凤翼。”《周礼·笙师》“掌教吹籥”,後郑云“籥如笛,有三孔”是也。《诗》云“左手执籥”,盖《邶诗·简兮》之篇文也,注云:“籥六孔,言硕人多才艺,又能籥舞,言文武备也。”释云:“首,头也。”頞,鼻颈也。”言齐王击鼓作乐,其使民徭役苦楚,皆蹙其鼻颈而愁闷也。



    ○注“田猎”至“奔走也”。



    ○正义曰:释云:猎,田也,蒐狩苗狝是也。案鲁隐公五年《左传》云:“春蒐、夏苗、秋狝、冬狩,皆於农隙讲武事也。”杜预曰:“蒐,索择取不孕者。苗,为苗除害也。狝,杀也,以杀为名,顺秋气也。狩,围守也,冬物毕成,获则取之,无所择也。”羽旄者,案《左传》鲁襄公十四年,范宣子假羽旄於齐。定公四年,晋人假羽旄於郑。杜预曰:“以析羽为旌,为王者斿车之所建也。”又案《司常》九旗之数,又有全羽、析羽。释云:全羽,析羽,直有羽而无帛也。云“天时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”,盖《公孙丑》篇文也。



    齐宣王问曰:“文王之囿方七十里,有诸?”王言闻文王苑囿方七十里,宁有之?孟子对曰:“於传有之。”於传文有是言。曰:“若是其大乎?”王怪其大。曰:“民犹以为小也。”言文王之民尚以为小也。曰:“寡人之囿方四十里,民犹以为大,何也?”王以为文王在岐山之时,虽为西伯,土地尚狭,而囿已大矣。今我地方千里而囿小之,民以为寡人之囿为大,何故也。曰:“文王之囿方七十里,刍荛者往焉,雉免者往焉。与民同之,民以为小,不亦宜乎!刍荛者,取刍薪之贱人也。雉免,猎人,取雉兔者。言文王听民往取禽兽,刈其刍薪,民苦其小,是其宜也。臣始至於境,问国之大禁,然後敢入。言王之政严、刑重也。臣闻郊关之内,有囿方四十里,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。郊关,齐四境之郊皆有关。则是方四十里为阱於国中,民以为大,不亦宜乎?”设陷阱者不过丈尺之间耳,今王陷阱乃方四十里,民言其大,不亦宜乎。



    [疏]“齐宣王”至“不亦宜乎”。



    ○正义曰:此章讥王广囿专利严,刑陷民也。“齐宣王问曰:文王之囿方七十里,有诸”者,是宣王尝闻文王有囿方阔七十里,故见孟子,问之还是有之否?“孟子对曰:於传有之”者,孟子答之,以为书传之文有言也。“曰:若是其大乎”者,宣王怪之,以为文王囿如此之阔大,民犹尚以为之小也。“曰:寡人之囿方四十里,民犹以为大,何也”者,宣王又问孟子,言寡人之囿但方阔四十里,而民犹尚以为之大,是如之何其差也。“曰:文王之囿方七十里,刍荛者往焉,雉免者往焉。与民同之,民以为小,不亦宜乎”者,孟子言文王之囿方阔七十里,而采刍草薪木之贱人,与猎雉鸟兔兽者皆得往其中而有所取之,是其与民同共之,故民以为小,不亦宜乎也。“臣始至於境,问国之大禁,然後敢入”者,孟子对王称臣,言自臣始初至於王之齐境,问其王国禁令,然後乃敢入其国中也。“臣闻郊关之内,有囿方四十里,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。则是方四十里为阱於国中,民以为大,不亦宜乎”者,孟子言自臣入王郊关之内,乃闻王有苑囿方四十里之广,其有於中杀其麋鹿者,如杀其人之罪,而科之如此,则是王为阱陷方四十里之广於国中,以陷其民也。故民以为大,不亦宜之乎!凡此是皆孟子讥王之专利而不与民同也。传云天子之囿方百里,大国四十里,次国三十里,小国二十里。文王之国,百里之国,或者以谓有七十之里为苑囿,是如之何其差殊?不知文王百里之国是其始封之时制也,七十里之囿乃文王作西伯之时有也。周制,上公封四百里,其食者三之一,岂七十里之囿特止山川不可食之地与?彼有子虚者以谓楚地方千里,而囿居其九,是可食之地亦鞠为游畋之地耶,是安知周制之法与?



    ○注云“文王在岐山之时,虽为西伯,土地尚狭,而囿以大”者。



    ○正义曰:案郑玄《诗谱》云:“周之先公曰太王者,避狄难,自豳始迁焉,商王帝乙之初,命其子王季为西伯,至纣,又命文王典治南国江汉汝坟之诸侯。是文王继父之业为西伯於岐邑也。商之州长曰伯,谓为雍州伯也。子夏云:王季以九命作伯於西,文王因之,亦为西伯焉。《论语》云:“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。”是时宜七十里之囿而民犹以为小也。



    ○注“郊关,齐四境之郊皆有关”者。



    ○正义曰:《周官·闾师》:“掌国中及四郊之人民。”《司马法》曰:“王国百里为郊,二百里为州,三百里为野,四百里为县,五百里为都。”《载师》掌任土之法,“以宅田、土田、贾田、任近郊之地。以官田、牛田、赏田、牧田任远郊之地”。杜子春云:“五十里为近郊,百里为远郊。”云“四境郊皆有关”者,盖四郊之门也。



    齐宣王问曰:“交邻国有道乎?”问与邻国交接之道。孟子对曰:“有。欲为王陈古圣王之比也。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,是故汤事葛,文王事昆夷。葛伯放而不祀,汤先助之祀。《诗》云:“昆夷兑矣,惟其啄矣。”谓文王也。是则圣人行仁政,能以大事小者也。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,故太王事獯鬻,勾践事吴。獯鬻,北狄疆者,今匈奴也。大王去邠避獯鬻。越王勾践退於会稽,身自臣事吴王夫差。是则智者用智,是故以小事大而全其国也。以大事小者,乐天者也。以小事大者,畏天者也。乐天者保天下,畏天者保其国。《诗》云:‘畏天之威,于时保之。’”圣人乐行天道,如天无不盖也,故保天下,汤、文是也。智者量时畏天,故保其国,大王、勾践是也。《诗·周颂·我将》之篇,言成王尚畏天之威,於是时故能安其太平之道也。王曰:“大哉言矣!寡人有疾,寡人好勇。”王谓孟子之言大,不合於其意。答之云寡人有疾,在於好勇,不能行圣贤之所履也。对曰:“王请无好小勇。夫抚剑疾视,曰:‘彼恶敢当我哉’此匹夫之勇,敌一人者也。疾视,恶视也。抚剑瞋目曰:人安敢当我哉!此一匹夫之勇,足以当一人之敌者也。王请大之。《诗》云:‘王赫斯怒,爰整其旅,以遏徂莒,以笃周祜,以对于天下。’此文王之勇也。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。《诗·大雅·皇矣》之篇也。言文王赫然斯怒,於是整其师旅,以遏止往伐莒者,以笃周家之福,以扬名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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